夫地域迁徙,置废无常;川流更变,时有消长;城市兴替,史藉昭彰。考之“合肥”亦然。盖“合肥”之名源于淝水,无疑问矣。然,“合肥”如何得名?“合肥之源”何在?莫衷一是也。而考之“合肥之源”,必先辨明合肥“名之源”“地之源”“水之源”“城之源”。否则,终究是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今试为之一辨。
一、合肥“名之源”
“合肥”一词远古,歧义亦夥。合肥之“合”,二水相会,谓之合。《尔雅》:“会,合也。”许慎《说文解字》亦然。蔡沈《书经集传》:“会者,水之合也。同者,合而一也。”合肥之“肥”,归异出同,谓之肥。合肥之“肥”也有会合之义,则“会”“合”“同”“肥”四者皆有汇合之义。“合肥”当为同义复词,此“合肥”初始之义,不可不知。
二、合肥“地之源”
蜀山区庙东郢东南遗址为合肥市区发现迄今最早的旧石器时代遗址。2022年至2024年,安徽省考古研究所在合肥市蜀山区小庙镇庙东郢东南遗址发掘出3600余件旧石器时代的土石制品,将合肥市区有人类活动的历史大大向前追溯至数万年,为安徽“百万年人类史”发展脉络提供了重要的考古实证。蜀山区鸡鸣山东侧,有距今五千多年的塘岗遗址,为合肥市区迄今发现最早的新石器时期古人类聚落遗址。是乃合肥古村落之雏形无疑问矣。合肥之“肥”,源于淝水之“淝”。或当先有“肥地”,后有“肥水”。《尔雅·释水》:“归异出同流,肥。”《释名》曰:“本同出时,所浸润水少,所归枝散而多,似肥者也。”今观鸡鸣山、将军岭一线,诚然。键为舍人曰:“水异出,流行合同,曰肥。”今是水异出同归矣。从此注中可知“肥”有“合”义。并将“两水会合”之处称为“肥”,是谓“肥地”也。此乃合肥“地之源”。
三、合肥“水之源”
淝水之名,出《山海经·水经》:肥水出九江郡成德县广阳乡西北,过其县西北入芍陂。又北过寿春县,东北入于淮。肥水之源,众说纷纭,史载有鸡鸣山说、兰家山说、紫蓬山说、小蜀山说、将军岭说等。然谓“淝水西北流入淮,东南流入江”,则无疑问矣。“两水会合”中“两水”谓谁?据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卷32《施水》载:“施水受肥广阳乡,东南流经合肥县……盖夏水暴长,施合于肥,故曰合肥也。”施水,《水经》:肥水又从广阳乡东南入于湖,今由南淝河流至施口入巢湖;“肥”是指古肥水,今由东肥河流至肥口入淮水。因为“施水”与“肥水”在广阳乡会合,所以叫合肥。九江成德县《汉书》《后汉书》有载,三国、西晋犹存,后消失。今成德县广阳乡更不可考。然读之史志,以唐代庐州刺史卢潘《庐江四辩》之《辩合肥》足资参考。
卢潘《辩合肥》曰:“《汉书》:淮南王杀开章,葬之肥陵;肥陵,肥水之上也,在寿春。应劭曰:夏水出父城东南,至此与肥合,故曰合肥。今按:肥水出鸡鸣山,北流二十里许,分而为二,其一东南流,经合肥县南,又东南入巢湖;其一西北流,二百里出寿春,西投于淮。二水皆曰肥。余按《尔雅》:归异出同曰(流),肥。言所出同而所归异也。是山也,高不过百,所出唯一水分流而已。其源实同而所流实异也,故皆曰肥。今二州《图记》,皆不见夏水与父城,恶睹其谓夏与肥合者乎?合于一源,分而为肥,合亦同也,故曰合肥。而云夏与肥合者,亦应氏之失也。”
“归异出同曰(流),肥。言所出同而所归异也”是卢潘对“合肥”地名的理解,语出《尔雅》。《尔雅》是辞书类文学作品,最早收录于《汉书·艺文志》。卢潘接着进一步论述:“是山也,高不过百,所出唯一水,分流而已。其源实同而所流实异也,故皆曰肥。”这句是进一步解释合肥西乡鸡鸣山,即江淮分水岭为“所出唯一水,分流而已”。卢潘进一步论述夏水与肥水相合是不可能之事,“而云夏与肥合者,亦应氏之失也。”指出应劭:“夏水出父城东南,至此与肥合,故曰合肥”观点的谬误。应劭,东汉学者。
卢潘是唐朝人,其解释肥水“归异出同曰(流),肥”出于《尔雅》,为“合肥”地名数种说法之一。史家大多数认可郦道元《水经注》中“施合于肥”之说。然卢潘将其肥水之源出于鸡鸣山,以今鸡鸣山至小岭南岗岭相间、田畴阡陌地形观之,江淮分水岭广袤地表径流汇聚于此,形成肥水之源。盖水出于山,由“肥地”溢而广大,“肥水”川流不息也。
另据《唐书·食货志》载:“江淮水陆转运使杜佑以秦、汉运路出浚仪十里入琵琶沟,绝蔡河,至陈州而合,自隋凿汴河,官漕不通,若导流培岸,功用甚寡;疏鸡鸣冈首尾,可以通舟,陆行才四十里,则江、湖、黔中、岭南、蜀、汉之粟可方舟而下,繇白沙趣东关,历颍、蔡,涉汴抵东都,无浊河溯淮之阻,减故道二千余里。”可知,“疏鸡鸣冈首尾,可以通舟,”可知,施水与淝水之间,在唐代仍然是能汇合而可以通航的。
四、合肥“城之源”
合肥古城池不可考,史籍记载者唯见汉城,位于今合肥市庐阳区境内。或建于秦汉之际,或更早也未可知。
合肥地名因水而生,很早就以一座水城而闻名于世。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记载:“郢之后徙寿春,亦一都会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可知合肥在战国晚期已经是“输会”城市。合肥在在西汉时期九江郡设陂官、湖官,在庐江郡设楼船官。班固《汉书·地理志》亦载:“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鲍、木输,亦一都会也。”可知到汉代,合肥已经由一个“输会”城市发展成为一个“都会”城市了。著名历史学家白寿彝主编的《中国通史》认为,秦汉时期除长安、洛阳、临淄、邯郸、宛城、成都这六大都会之外,地区性都会有十八个,寿春、合肥均在其列。可知,汉代合肥在全国占有历史名城的地位。东汉初设“合肥侯国”。东汉末年,曹操将扬州州治设于合肥,任命刘馥为扬州刺史。刘馥单骑造合肥空城,合肥成为汉末及曹魏政权的军事重镇。
合肥自隋开皇三年(583年),罢天下诸郡,废庐江郡,改合州为庐州,此为庐州之始。自隋唐以来,庐州一直为郡、州、路、府治所,成为江淮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时间长达1400多年。尽管朝代更迭,建置累变,但庐州作为江淮之间区域中心城市的地位日显重要。
在历史上,合肥因战守之需,自汉末扬州刺史刘馥单骑造合肥空城以来,历代主政合肥者,无不重视对合肥城池的建设。曹魏大将满宠造“合肥新城”,更加提升了合肥城市的军事地位。唐贞观年间,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筑“金斗城”,是为财富之区。南宋合肥为宋金“边城”,名将岳飞有“庐州大捷”。乾道五年(1169年),淮西帅郭振又扩建“斗梁城”,“铁庐州”遂名扬天下。元朝又进行过合肥城池修建。明弘治年间马金度又修之,全城七门二水关。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重修。太平天国运动时期,太平军与清军数次恶战庐州府,城垣残破,光绪年间再度重修。至1949年之前,合肥古城墙基本完好,平均高度约8米,内外墙砖石结构。清代诗人徐子苓在《庐州战守记》中谓:“庐州城周二十六里,为堞四千四百七十有奇,总七门。”由于包含城墙部分地段和城门附近的双道城墙的长度,合肥老城墙周长为8.5公里,位置大致与今环城公园马路的走向相当,是谓今环城河“翡翠项链”。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合肥作为安徽省省会城市。1958年9月16日毛泽东主席明确批示:“合肥不错,为皖之中,是否要搬芜湖呢?从长考虑,似较适宜。……”
合肥现在城市原点在今合肥市庐阳区合肥市委、市政府原大楼,即今合肥城市记忆馆是也。
要之,合肥之名古老,为当今全国少数几个省会城市具有两千多年沿用至今的古地名。合肥“地之源”,在今合肥市蜀山区境内;合肥“水之源”,在今合肥市蜀山区鸡鸣山附近;合肥“城之源”,在今合肥庐阳区境内无疑问矣。
有此一辨,不亦宜乎?
来源:安徽日报客户端
(责任编辑:沈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