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电重启前景广阔接续堆型研发应提上日程
----专访中国电力发展促进会核能分会筹备组副组长田力
日前召开的新一届国家能源委员会首次会议中,核电重启再次被提上议程。
自2011福岛核事故之后,我国核电发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虽近年来核电重启的呼声不绝于耳,但消息几经否认。如今,重启核电再次被提上日程,发展前景一片明朗。
核电重启的背景是什么?我国核电发展进入到一个怎样的阶段?相对于铀,业内专家积极探索的釷基核电优势在哪儿?我国核电走出去时机是否成熟?
带着上述问题,记者采访了中国电力发展促进会核能分会筹备组副组长、清华科技园教育培训中心副主任田力教授。
“我国核电的发展速度相对缓慢”
记者:自2011福岛核事故之后,我国核电发展一直处于停滞状态。今年,核电发展的态势稍显好转。请介绍一下近几年核电的进展情况?
田力:在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发生前,我国曾确立“加快发展核电”的目标,并掀起一股“核电热”。但之后不久所有新建核电项目的审批都被紧急叫停,在建项目也进行了彻底的安全检查,核电企业面临“订单慌”,行业发展一度陷入了停滞的状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2012年才有好转。10月通过的《核电安全规划(2011-2020年)》和《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11-2020年)》中,明确提出了要恢复核电正常建设及目标。
今年1月初,国家能源局下发《2014年能源工作指导意见》,提出了适时启动核电重点项目审批,稳步推进沿海地区核电建设,做好内陆地区核电厂址保护等内容。
与此同时,被暂停审批的核电项目也陆续获批或重新开工建设,也验证了核电行业迎来了发展的春天。
截至目前,我国商业运行的核电机组共有17台,总装机容量约1470万千瓦,占总电力装机容量的2%。在建核电机组28台,总装机容量3057万千瓦,占全球在建装机容量的40%左右。中国核电已成为全球核电发展的中心。
记者:我国目前核电发展的速度您认为适度吗? 依据是什么?
田力:我国核电与美、俄、韩、法、印度这些国家相比,发展速度相对缓慢。这是由于多方面因素造成,而其中的关键原因在于国家一直没有出台一部稳定的原子能法。
原子能法有多重要?其实它的实质是国家通过立法的形式来规定核能、核电的地位。中国究竟要不要搞核电,该由什么部门来管,分别负责哪些部分,涉及哪些工业领域?一部法律会将这些东西规定的很清楚。
虽然业界很多专家、学者多年来一直呼吁全国人大尽快明确立法形式,出台相关法律,原子能法却迟迟没有出台。
所以导致目前核电走走停停,摇摆不定的根本原因在于:我国没有一以贯之的原子能法,进而体现决策者没有稳定的核能观。这是导致核电发展缓慢的主要原因。
因此我呼吁在核工业领域,一定要由全国人大尽快明确立法方式,出台相关法律文件。如果采用美国、德国和日本为代表的“一部基本法加子法”的方式,可以将基本法命名为《核工业法》;如果采用法国、英国和加拿大等为代表的“无基本法立法方式”,应加快制定各个领域的并列法律。
“核电接续堆型研发应尽快提上日程”
记者:我国在核电技术路线的选择上有两种路径,你怎么看待这两种技术路线在应用中的问题?
田力:目前由国内两大核电巨头中广核和中核联手打造的第三代自主核电技术“华龙一号”与国核技CAP1400已经成为中国核电技术的代表,并逐渐成为我国竞逐海外市场的两大利器。
然而,研发领域还存在很多问题,如后续的核反应堆堆型研发难题。当前,为了解决铀资源的限制,进一步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需要研发后续的核反应堆堆型。
由于正在建造的压水堆数量较多,相关政府部门、项目业主和工程部门都疲于奔命在现有的项目协调中,以至于没有花费精力研究后续堆型规划。没有一个明确的发展规划的指导,各个研究单位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和优势,独立研究。
此外,我国还存在核燃料增值和核扩散问题。比尔盖茨投资的一家美国公司提出了“行波堆”的堆型设计,以求深入探讨其技术、工程及经济的可行性。他数次来华推销,也正是寄忘在中国起步。
据了解,对于可控热核聚变技术以及争论中的冷核聚变技术,目前中科院系统正在研究。同时中科院系统还在大力研究新型核反应堆型----釷基熔盐堆。与铀资源的现有反应堆相比,以釷为燃料研发的“釷基核电”有着更经济、更安全的特点。
记者:对公众来说,业务专家多次提到的“釷基核电”是个“新鲜”的概念。什么是钍?钍的储量如何?
田力:对公众来说,釷很陌生,但从核电历史发展的脉络中可以清晰看到,釷的应用由来已久。
事实上,从上世纪50年代,美国作为釷基核电发展的先驱,便开始了釷基核电的相关研究。而印度、挪威、马来西亚等国近年来也相继加入研究的队伍。我国涉足釷基核电的研究始于上世纪80年代,2011年正式立项,目前由中科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承担。
钍是一种天然放射性金属,在民用核能领域,应用潜力远大于铀。钍元素本身不是裂变物质,但一个普通的钍-232原子核吸收一个中子就会变成钍-233(一种长寿命的易裂变物质)。相比于铀,用钍做核燃料还有很多天然优势。
首先,地壳表面的钍是钍-232,几乎不含钍的其它同位素,在原料提取中十分方便,与从天然铀中浓缩只占0.7%的铀-235相比,不仅省事也节约了成本。
其次,自然界里的钍主要存在于独居石中,而独居石易于开采且比铀矿丰富。
据测算,天然铀里的铀-235只够人类使用几十年。除非现在开始投资另外一种增殖反应堆,让占天然铀99%以上的不可裂变的铀-238变成可裂变物质钚-239,那才能延长天然铀的使用年限。
最后,钍在核反应中能更充分地释放能量,安全性较高。研究发现,使用钍来发电只产生相当于传统核电站0.6%的辐射垃圾。有毒的放射性废料大大减少,这些核废料只需存放三百年,其后的毒性便会降到很低,这不像使用铀的反应堆有的放射性长达万年以上。
此外,钍基核电还具备六大优点。包括军事无关性、被动安全性、更好的经济性、选址灵活性、放射性裂变产物的短寿性以及釷资源的“无限性”。
“核电走出去还有很多问题要考虑”
记者:目前核电产业领域还存在哪些问题?
田力:核电产业是现代高科技密集型的国家战略性产业,其发展不但实现了自主创新能力的大幅提升,扩大了我国在核燃料循环、核电装备、核技术应用等高新技术领域的产业规模,同时有效带动了我国高技术产业(涉及材料、机电、电子、仪表、冶金、化工、建筑)
整体发展,而且先进的核科学技术可实现对传统产业的改造升级。
然而核电工业领域仍存在一些问题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
首先,核电发展规划的权威性不够高、执行力度不够强,规划内容的项目被拖期的可能性较大,影响了配套产业和配套企业的资源投入、研发和生产安排。自主生产的核反应堆功率规模和型号不同,批量不大,部件和装置标准化程度不高,导致生产成本提高,不利于实现核电装备产业的批量化和规模化。
另一个影响核电产业发展的问题是核电产业链较长,市场化不足,民间资本和社会资本进入核电产业链的门槛较高。中国政府网2010年5月13日发布的《国务院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鼓励和引导民间资本以独资、控股或参股形式参与水电站、火电站建设,参股建设核电站。”但是现实中却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以中广核发起的核电基金为例,它主要投资于中广核建设中的岭澳核电站二期、红沿河核电站、宁德核电站和阳江核电站。
而我国一定需要规模更大的、参与者更多的核能和平利用发展基金为更多的核电项目以及核燃料循环项目提供资金支持。
记者:中国核电走出去的条件是否已经成熟?走出去的时机是否已经来到?
田力:习主席在不久前的核安全峰会上阐述了中国关于“发展和安全并重、权利和义务并重、自主和协作并重、治标和治本并重”的核安全观,并力推中国核电走出去。
这种阐释符合唯物主义辩证法,既要发展,又要安全,安全中求发展,发展中求安全。虽然目前来说核电有一定的风险,但属于远期潜在的可能性风险。而且,如果现在不发展核电,仅通过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资源利用,就会产生类似雾霾的近期风险。
从我个人角度来看,中国发展核电是每一届领导人包括工业界的领袖、工程院士、科学院士等专家们的理想。
虽然很多人尝试将核电推销出去,但仍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中国核电走出去的条件尚未成熟。“华龙一号”方面,目前公开资料显示已合并完成,但尚未完全通过安全审核,国家能源局也并未立项、批路条,很多都是未知数。
因此,在核电“走出去”背景下,我们要以积极的心态克服部门之间、企业集团之间的偏见,快速推进核电项目,“走出去”的目标必将能从“理想”转化成现实。
(田力现任中国电力发展促进会核能分会筹备组副组长,清华科技园教育培训中心副主任、厚德核能经济创新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198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核反应堆专业,随后加入中国核工业经济研究所,从事核能战略研究和863计划先进核反应堆专题研究。曾任能源部中国核工业经济研究所核能战略研究室助理研究员、河北清华发展研究院院长助理等职。) |